“粽”有家国梦

又到粽叶飘香时。今年的端午节对中国人来说，又多了一份幸事。节前一天，中国“神十”载人飞船飞上了太空，国人欢欣鼓舞，电视里滚动播放着这令人振奋的消息。电视里央视美女主播还在微笑地播报着新闻：端午节当天三名宇航员在太空中品尝着香甜的豆沙粽子。女宇航员王亚平在吃粽子时，在镜头前向大家演示粽叶失重后来回“跑”的场面，还有她也追着粽叶跑的有趣视频，让网友们大赞：王亚平“萌翻了”。萌，表现的是萌生的年轻与活力，是一种至真至纯的可爱。其实，发展中的中国也很“萌”，这或许是她的可爱之处。

龙舟竟发，火箭飞天，一个是千年盛传，一个是现代科技，但多为着同一件事——追梦。龙舟追逐着屈夫子的报国梦、奋斗梦，飞天寄予了国人自强梦、探索梦。于是，我又想到了距今两千三百多年前的屈原。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”，当年屈原放逐江南之时，抒忧发愤写下此句。蓦然回首间，近代国人求索的救国梦，现代国人求索的强国梦，在百余年的风雨中已酝酿生成。如果粽子有情义，能穿越时空，传递情意的话，那屈原他老人家一定会为今日中国之繁荣而自豪。想当年，他也曾为实现振兴楚国的大业，对内积极辅佐怀王变法图强，对外坚决主张联齐抗秦，使楚国一度出现了国富兵强、威震诸侯的局面，可终于触犯了利益集团，又遭到群小的诬陷和楚怀王的疏远。他一再被放逐和流亡，然后他还是怀着对国家的热爱，对故土眷念，时刻关切着国家的危机。可惜最终报国无门，忧谗畏讥，带着一腔忧怨与遗憾，自沉于汨罗江，葬了自己羸弱的身躯，也殉了自己纯洁的理想。屈原的一生是悲壮的，也是绚烂的，他牺牲一己之身，换来了国人对理想和信念的追求，虽万死而不辞。

想古往今来，许多仁人志士无不怀着同样的梦想，循着这条光明之路而前行，商鞅、于谦、文天祥、海瑞、瞿秋白、夏明翰……他们就像一朵朵绚丽的水中之莲，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以求“德馨”。中国人是有梦想的民族，有多少磨难就有多少抗争，有多少迷惘就有多少觉醒，有多少腐朽就有多少新替，有多少桎梏就有多少挣脱。我想问，“屈夫子，今天你幸福吗？”他若在天之灵，看到这个八零后的小女子能在太空中玩耍着那片祭奠他的粽叶，一定会感到欣慰。

中午，楼道里不知谁家新煮了粽子，缕缕粽叶的清香，飘满整幢楼。这又勾起了我对过去的回想。小时候，就爱吃粽子，爱看着母亲用巧手扎起一个个玲珑的粽子，爱闻着饭锅里飘散出来的清香。我深切地感受到一代农民的淳朴与辛劳，也感恩他们在小的时候带给我丰富的生活积淀和对未来的期待。我是听着老一辈们的故事长大的，住在长江边的外婆曾在城里上过三年小学，1937年日本人攻陷南京，她随家人跑到乡下躲避，以后再没回去。她识字不多，但从小知书达理，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她讲的故事：在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一位古人，他为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……后来投江自尽，人们为了不让江里的鱼虾不吃他的尸首，就用江边芦苇叶包粽子投入江中。外婆说的故事像极了民间传说，后来才知那是一段可考证的历史。幼小的我常想，他是一个怎样的伟大人物，为什么人们这样纪念。他现在应该还静静在躺在江底，看着一代一代人对他的怀念吧。

上学了才知道外婆说的那个好人叫屈原，他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，今人推崇为“世界四大文化名人”之一。我也开始读他的诗，年少轻狂时诵“举世皆浊我独清，举世皆醉我独醒”，在作文中引用他“吾将上下而求索”之壮志凌云的语言。至于求什么索什么，也不得其中内涵，顶多是些遇到困难勇于克服、咬定目标努力前行之类的豪言壮语，透着一个急于跳出“农门”的小人物的迫切之心和短浅目光。

几乎目不识丁的爷爷是村子里的老村长、老党员，虽不说德高望重，遇事时也能一言九鼎。过去的日子人们活得相当残酷，可爷爷却干正不阿，不徇私情，处理一些矛盾也公正严明，雷厉风行，即使年老后，也被百姓们称道。以至于好长时间里，我向一些老者介绍自己时，都以我是某某的孙子来表明身份，心中多有自诩，也暗生敬畏。晚年爷爷也生活简朴，起居简单，没有存款，他却将上级党组织奖励给优秀党员的几枚纪念章（币）小心珍藏。中考那年端午，他把那些视为珍宝的东西传给我，这也让我想起年幼时爷爷在我脖子上挂上彩色鸭蛋套的情形。那一刻的神圣，让我一直温暖到现在。

中师毕业我被分配到母校——一所偏僻的农村小学。那里有我无知的童年，可再回来我却发现那儿没有我的梦想。作为那时为数不多考出农门的孩子，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感到特别卑微，精神上失落，信息的隔绝，我甚至出现了与人交流的阻碍。当时的校长也是我原来的语文老师在那个学期将末的初夏，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（当时也是暂居的家）。他请我吃粽子，我们聊屈原，说理想，他说他那时贫穷窘迫的生活。他从一个普通的民办老师干了二十余年才得到转正，后来因工作投入、能力出众，成为该校的校长。他全心投入，兢兢业业，可谓鞠躬尽瘁，几次胃大出血也皆因工作劳累所致。多年后，我才发现能坚持在偏僻的地方工作多年，是被他积极的心态和奋斗的精神“慢性传染”了。我对他一直怀有敬畏之心，战战兢兢地在他手下工作：进班上课、班级管理、读书学习、撰写学校工作方案等等。我不仅做了分内的事，也被迫做了一些额外的事，当时虽很纠结，现在却成了宝贵的积淀。十年后学校拆并，我们才离开。

“吃粽子了，超市买的。”妻打断了我的想象，剥开一个个各色的粽子端到我和女儿面前，食之，香味盈溢，口感甚佳。可女儿嫌它太油腻，我也挑剔它没有翠绿之色和清香之气，总觉得少了一些曾经的东西。妻似有不愠：“给你们备好，还挑剔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！”我不服，回道：“念旧是当珍惜，幸福也要感恩。”

“爸爸，说说你小时过端午节的事吧？”上小学的女儿总是好奇于我们过去的事。我正欲老气横秋地教育一番，孩子的眼睛又直勾住新闻频道中关于“神十”飞船的报道，思想又蹦到别处。这就是现在的孩子，一个天性活跃，又不受羁绊的零零后。“如果我上了太空，我还会多带上几份粽子。”她又开始了天马行空的幻想。

我直直地看她的眼，等她的答案，她闪着眸子，谑笑：“我要给外星人带去我们中国人的端午节礼物。”

“别忘了，告诉那一颗叫屈原的星星……”我说。